WeGenius第27刊‧2009年‧

前軍醫局局長‧現任台北市立聯合醫院總院長

張聖原醫師【醫師介紹】

～～蘋果西打vs狗肉～～　　　　劉亦棻‧盧映儒撰寫

到我這個年齡，能夠給諸位年輕朋友做一點參考的，大概就是經驗了。所以我今天要跟各位報告的是，人生的經驗是不會浪費的，當你有需要的時候，不定會冒出來，不知道用什麼方式幫你的。

我講這個話是頗有所感的。這幾年來，憑良心講，我們看到部分的年輕人，對事情的判斷非常敏銳，所以他們對目前沒有直接幫助的事情興趣就很淡。等到了一定時間以後，我們發現一個共同的現象，就是除了自己的專門領域外，他們是非常poor knowledge的人；這種人將來是十分受限的。我願意拿我所經歷的兩個故事跟各位年輕朋友們交換一下意見。

民國61年我從國防醫學院畢業，當時畢業的前幾名可以留在國防醫學院做助教，所以我一畢業，系裡的老師希望我留下來做助教，但是我很想做外科，我就去見我們的外科主任，我問他：「外科有沒有助教？」結果主任說外科當年沒有助教，所以我就決定放棄助教。

放棄助教就必須到部隊裡面服役，所以我到連隊，當時的連隊組成是以後可能都不會再看到的，一個連就有一百二、三十人，裡面有哪些成分的人呢？有從大陸隨國軍撤退到台灣來，可能一輩子都是老士官的，；還有一些從大陸撤退來，一輩子都只會寫一，連寫二都不知道哪一橫長哪一橫短的人，他們不可能當士官或軍官，像這樣的人你們大概永遠也不會再看到。也有一些人在受訓以後變成少尉或中尉的軍官，那時候叫做後官班。有國防軍校畢業的軍官、有預官、有義務役的弟兄、有士官學校的士官，所以一個連隊上有七、八種不同身分的人，吃喝拉撒睡都在一個房子裡，每個人的生活背景不一樣、人生經驗不一樣、對未來的motivation也不一樣。

我當時一被選上，實在不知道怎麼去相處這種生活，那時是我心想這一輩子學問最好的時候，因為剛畢業，我什麼執照都有。到了這個地方來，卻是除了我懂的以外的都要去做。後來待久了，我們畢竟學過一點精神科，知道不管怎樣日子也是要過呀，怎麼過得smooth一點呢？我們就開始觀察。

比方有個老士官，16歲就被國軍綁到部隊來，他比較怨天尤人，除了蔣總統不罵，其他什麼人都罵。所以你跟他慢慢談，會發現他的一切言行都跟他的背景有關。義務役的弟兄從第一天進來就想退伍，開始數饅頭，所以他的performance也跟他的想法很相像。這樣看下來，會覺得滿interesting。除了interesting外，你也會開始understanding，這些一開始你覺得很難相處、很怪的人，原來是這種情況，然後就會知道可以幫他做什麼。我能幫他的就是禮拜天我能回去他不能回去的時候，我留下來，他拿他的雙鹿五加皮，我拿我的蘋果西打，他吃他的狗肉，我吃我的牛肉乾，我們就聊聊天，談談這些事情。所以在部隊的一年多，我跟他們相處的非常融洽，後來我回三總，這事就成了我人生中的經驗了。

民國73年我拿到副教授以後，老師派我去當三軍總醫院的泌尿科主任。我突然發現主任很難幹。當主治醫師是人生最快樂的事，把病人看好、把研究做好，把文章寫好，教教學生。當了主任很麻煩！有人要apply、有主治醫師要退伍、有人說不公平，這個小姐怪，那個開刀房的小姐又不熟，那麼多麻煩的事要怎麼處裡呀？

後來我當了幾天主任，就有人覺得，這個新來的姓張的當主任好像當得還不錯，好像事情還可以應付的了，泌尿科也慢慢地往一定的路上走。後來我覺得，我可以把事情弄上去，其實是我在部隊裡的經驗，這時從心裡冒出來，告訴我怎麼去做。

第二個故事也跟我的軍中生活有關。我在當804總醫院院長時，我們把醫院從桃園市搬到龍潭，45分鐘的開車距離。我在三軍總醫院當院長和副院長的時候，我們把醫院從汀洲路搬到內湖，走高速公路要25分鐘，都是有點遠的路程。

我搬三總是有804的經驗，但是搬804的時候我們實在不曉得怎麼辦，我們就用自己的邏輯去想、設計。我們搬的過程中沒有一個病人死亡，也沒有出問題。很自誇地跟各位報告，我們沒有打破一片玻璃地把整個醫院搬完。為什麼我們在完全沒有經驗的狀況下能理出一套頭緒來？

當初我在金門，部隊要回防回台灣，是最後一梯部隊移防，換句話說，除了砲彈拿不走之外，連鋼盔、手槍，所有的東西都要帶走。我後來做了部隊的上尉副連長，部隊要移防了，我不知道怎麼回事。這時部隊裡的老士官跟我講了很多部隊移防的觀念，包括你怎麼計畫、怎麼去訂箱子；人員怎麼辦；整個路上怎麼安排；上船暈船要怎麼處理？火車上要怎麼處裡才不會丟掉？我們就跟這些老士官學。所以我們部隊很穩當地完全按照士官長排的，從金門上登陸艇，一路到高雄再搭火車一路拉回宜蘭。

那是部隊最後一次帶著自己的裝備移防，我想，怎麼天呀，所有倒楣事都是我們最後一關？等我到了804醫院，距離我下部隊已經一、二十年了，當時的經驗馬上在腦裡呈現，你就知道在醫院搬遷的過程中大概會有甚麼事，事先要準備什麼、怎麼樣沙盤推演、怎麼樣先去採路線，怎麼樣先去走一遍，電源什麼先關，那邊什麼先開。

我記得那時候在移部隊時，有個老兵跟我說，張官你不要以為這很簡單，我們現在走一遍。我聽不懂他的意思，就跟他從駐地的金門南雄，走到料羅碼頭，上登陸艇，看看我們的地盤在哪裡，怎麼擺東西。這給我非常深的印象，所以在搬804時，我們決定做一個絕對沒有做過，但是一定會很有幫忙的事。

我們決定先在新的醫院裡面開一個病房，然後在舊醫院裡先挑二、三十個手腳好、可以照顧自己的病人，調到那邊住院。因為他一住院，所有醫院運轉的東西就會真正出現。醫院一運轉，就不是沙盤推演，會冒出一大堆問題，我們再把計畫修正。所以我們搬家時就非常順利。

兩次給我的經驗是，人生經驗不會浪費，事情是不會白做的，你獲得的經驗會幫你忙的。你們現在都很high intelligent、well knowledged，但是是非的利害不要看得那麼短，不要以你現在獲得的利益作為你的判斷依據，多做一點傻事是經驗的累積，不會有壞處的，它在你人生的某個階段會給你非常大的幫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