台北醫學大學附醫戴承杰主任 傳統醫學／中醫
ＷeＧenius第24刊‧2008年‧
台北醫學大學附醫‧戴承杰醫師【醫師介紹】
劉亦棻專訪
-
1.您為什麼會在拿到西醫學位後改從事中醫？
-
2.您當時為什麼會想選擇婦產科當專科？中醫婦科對病人的幫助與西醫有什麼不同或優勢？
-
3.四物湯對女性經期後的恢復有哪些功效？可以解決痛經的問題嗎？
-
4.中藥是否也會產生嚴重的副作用副作用？
-
5.您為什麼也參與腫瘤的治療？聽說腫瘤病人不適合食補，因為腫瘤會奪取這些營養，越長越大，這個說法正確嗎？
-
6.中國人喜歡吃人蔘，人蔘該如何服用呢？
-
7.中醫說的氣血到底是什麼？
-
8.中醫裡有沒有可以增強老年人腦力的藥物或方法？
-
9.生病時該如何選擇中醫或西醫呢？
-
10.中藥有不同的劑型，如水劑、藥丸、藥粉或科學中藥，請問病人該如何選擇？
-
11.為什麼針炙不像打針這麼痛？針炙可以治癒慢性病嗎？
-
12請問您在治療病人時，如何建立他們對您的信心，減輕對疾病的恐懼？
我小時候身邊都只有西醫，中醫不像現在發展的這麼好，其實在施行健保後，中醫可以發展的方面比較多。我母親的體質很特殊，常在服用西藥後頭部昏眩，為了找替代的療法，我在大學的時候開始接觸中醫，剛好又碰到中醫權威林俊清教授，他是生藥方面的專家，我在他的實驗室待過。所以從大學開始，我寒暑假都在學習中醫，不是在大學畢業以後才突然跳到中醫領域，因為中醫的養成需要很長的時間。
後來我到北醫完成婦產科專科醫師的訓練，在當住院醫師時剛好有開放西醫修中醫學分，我星期六、日就到中國醫藥學院修課，之後也考到執照。
2.您當時為什麼會想選擇婦產科當專科？中醫婦科對病人的幫助與西醫有什麼不同或優勢？
我覺得婦產科這領域比較不容易接觸，加上醫院剛好有缺，所以便選擇婦產科。專科醫師訓練完以後，我到加拿大的UBC念了五年的博士，回來台灣做了一年多的主治醫師，發現在診斷上，西醫非常強，其他部分中醫則可以彌補不足；加上當時院長希望能成立一個中醫醫療體系與西醫配合；我也剛好擔任更年期醫學科主任，當時對更年期的治療都是用女性荷爾蒙，但西方報導，使用女性荷爾蒙會提高卵巢癌和乳癌的機率。
這對當時的病人來說是很大的衝擊，因為有些更年期的症狀如熱潮紅、皮膚產生皺褶、失眠與其他精神症狀都需要女性荷爾蒙的補充來減緩。於是我用中藥中某些類似女性荷爾蒙的物質來治療，既能減輕症狀又不會像西藥有這麼大的副作用。如果是使用西藥的女性荷爾蒙製劑，我們會建議病人頂多吃四、五年，但中藥沒有這個顧慮，這就是中藥的優勢。隨著平均壽命的延長，女性已達八十歲，女性停經（平均四十九歲）後的日子會越來越長，雖然更年期症狀出現的時間主要是一到五年，但有二十分之一的人會超過五年。
在天然界中有許多的phytoestrogen（植物雌激素），它可以補充女性荷爾蒙的不足。四物湯裡面的當歸、芍藥、地黃，裡面都有豐富的植物雌激素，另外像豆類裡的異黃酮也是。另外，國外的月見草油可服用；墨西哥野山芋做成的藥膏抹在身上，經皮膚吸收也可以減緩更年期症狀。國人常服用的山藥也含豐富的植物雌激素，但不能吃過量，之前就有人每天吃，導致子宮內膜過度增厚，最後需要由外科手術治療子宮病變。這是因為子宮內膜是雌激素的target organ，每個人對激素的敏感度不一樣，那位婦人可能平常經期就不太穩定，或有卵巢方面的問題，所以有這樣的情況。
3.四物湯對女性經期後的恢復有哪些功效？可以解決痛經的問題嗎？
四物湯、四物丸除了是很好的植物雌激素來源，它還有很好的補血功能，像其中的當歸、地黃就是很好的補血藥材，所以貧血的女孩子適合挑月經後服用。但是如果她有子宮內膜異位症或子宮肌瘤，就不該用四物湯、四物丸來補充。
四物湯只能解決原發性痛經，也就是不是因子宮內膜異位症或子宮肌瘤引起的痛經。四物湯的芍藥可以緩和平滑肌的收縮，減輕因肌肉收縮引起的痛經。子宮內膜異位症、子宮肌瘤和巧克力囊腫都是和女性荷爾蒙有關的疾病，若大量補充，會使病情加劇。
更年期的婦女也可以吃四物湯，這些在古書上記載有限，但是如果我們知道它的功能，就可以擴展它的使用範圍和適應症，這也是現在中藥的發展方向。四物湯可以用在血虛、血熱、血燥三種症狀上；血虛就是貧血，血熱是容易流鼻血，血燥是皮膚乾燥。貧血可以用四物湯補充，血熱的人則要將地黃改成生地黃，血燥的人，像更年期自然停經的婦女，只要沒有子宮方面的問題，都可以喝四物湯。因為四物湯具有補血的功能，只要是血虛的人都可以使用，連男生都可以喝。
含馬兜鈴酸的馬兜鈴、木通、防己和青木通已經是禁藥，在GMP藥廠的科學中藥中都不能掺，只要藥品的來源清楚，就不會含這些成分。大陸方面則沒有對這些成分明文禁止，台灣的中藥雖然主要從大陸進口，藥廠對中藥的品質、是否有重金屬、農藥殘留都要先篩檢，如果其中含有西藥，他們就會被勒令停業。
5.您為什麼也參與腫瘤的治療？聽說腫瘤病人不適合食補，因為腫瘤會奪取這些營養，越長越大，這個說法正確嗎？
中西醫結合治療癌症是一個趨勢，像吳院長那邊的病人腫瘤開刀，作化療，化療的副作用就由我們來處理，像過去就有一、兩千個例子。每個禮拜二、四、五，傳統醫學科這裡都會有很多腫瘤科剛開完刀，沒有元氣、低血壓或貧血的人，都會來這裡用中藥調養。
其實，我都會跟病人說三餐吃飽就好，身體有很好的自癒能力。現代人都是營養過剩，如果吃太多，反而會造成臟器的負擔。另外長期吃西藥久了可能肝、腎功能會不好，這也可以改用中藥調養；也有癌症病人接受中醫治療以後，癌症指數降到正常範圍的例子。總之，我們是patient-centered，在治療過程我們都會去問病人的腎功能和癌症指數，用藥的時候我們就看這些指數來選擇最適合病人的藥物。坊間的治療的中醫缺乏實證經驗，就沒有北醫的優勢，可能吃了很多藥，腫瘤沒改善。
中醫說「藥食同源」，中藥還是有藥的功能，對正常人來說，吃這些補藥都沒有問題，但是癌症病人如果用錯藥，就可能越吃越嚴重。對於進行化學治療的病人，我們常用十全大補湯，因為他們的白血球已經降到很低了，這時候就要趕快把造血系統補到正常，以免在化療過程中受到感染，至於要服用什麼才合適，醫生都會幫病人調整。
中醫將中藥分成藥性和藥味兩方面來說，人蔘屬於「苦、亁、溫」的類型：藥味苦亁，藥性則溫，算是五種藥性──寒、熱、溫、涼、平──中能量比較高的藥。平藥任何人都可以吃，但是像人蔘和冬蟲夏草，適合體質比較虛的人，若是本身血壓、能量比較高的人再吃這些，反而會造成亢奮甚至高血壓。
西洋蔘的藥性屬亁涼，藥性比平要更寒一點，亁藥具有滋補的作用，所以不管是哪種蔘都有滋補的作用，但是火氣比較旺的人只能吃西洋蔘。所有中藥都有它的藥性，在吃之前都需要了解自己的體質，像產婦，如果吃大量人蔘，可能沒辦法哺乳，因為人蔘有止乳的作用。產前在子宮頸全開之前也不能吃，不然子宮頸會很難開；但是如果是在子宮頸已經開了以後吃，最後這段時間可以把嬰兒順利推出來。
坊間許多作月子中心，都只能提供統一的食補，像四物湯或生化湯這類，而不能和中醫師配合，針對孕婦的體質做調整。比方說有些婦女容易便秘，如果在生產後同樣以四物湯做為補品，可能會使她便秘的更嚴重或是產生痔瘡的問題，如果只是一直補而不排泄，傷害更大。
氣是能量，血是物質，像機器需要汽油發動，這兩者也要互相配合。氣是身體推動物質的能量還有抵抗力，血包括血球、血漿中的蛋白質等等，要把白血球和免疫球蛋白送到傷口或是感染的地方它們才能發揮功能，也要有紅血球送到傷口才能補充氧氣，而血小板也要送過去才能止血，氣就是這個能量。
當歸是補血的代表藥物，黃耆是補氣的代表藥物，補藥之王其實不是人蔘，而是黃耆。黃耆枸杞湯中的黃耆就是補氣，枸杞則是滋陰補肝腎，像熬夜的人第二天口乾舌燥，中醫把這歸因於肝腎氣血不足，所以用枸杞補。
天麻也是蠻名貴的中藥，主要拿來治療中風，像天麻勾藤飲就是這樣的藥飲。另外它也可以改善末稍與腦部的血液循環，所以有人認為這可以預防老年失智症。其實不只人蔘、天麻，只要能改善末稍血液循環的都可以用。像國外十分出名的銀杏葉，這是從德國發展出來的，所以變成西藥。中藥裡很多成份都有這些功能，連枸杞也是，《神農本草經》裡就有記載：「久服清身延年」，這些都有延緩老化的作用。像何首烏也是可以促進改善頭皮的末稍血液循環，這些色素細胞活化，頭髮就不易白。
我們也可以用新鮮人蔘煮湯，營養成份相同。乾人蔘是為了保存方便，通常放四到六年，紅蔘便是在烘乾過程中變紅，白蔘則不烘，自然乾燥。新鮮人蔘藥效比較淡，比較溫和。
延緩老化的藥物有很多，所有「久服清身延年」的藥都可以用，像有名的六味丸，還有滋腎明目丸，吃了以後老花眼、視力模糊和眼睛乾燥的狀況都可以改善；另外，龜鹿二仙膠可以防骨質疏鬆，現在在龜鹿二仙膠裡還會加人蔘、枸杞，可以補血。羅漢果也適合糖尿病的人吃，因為它的甜度是蔗糖的好幾倍，其糖份對患者較適合。
枸杞其實是很好的藥材，整棵枸杞都可以用，葉子可以降血糖，治糖尿病。此外，常吃孔聖枕中丹可以增加記憶力，適合要考試的年輕人或記憶力差的老人。但這些藥材還是要經過診斷再使用比較好，每種藥都有它的藥效。還有，天然的東西最怕的是污染，如果沒有污染，這些東西都是很好的。
要回答這問題，我覺得有兩句話最適合：「理無中西，務求其是；方無古今，要乎其治」，就是醫病的道理沒有東西分別，都是patient-centered，就是要把病人治好，很多西藥的成份也都是從中藥中提煉的。像治療便秘的一種藥物就是從中藥的瀉藥──番瀉葉中提煉出來的；現在常開的肝病藥物也是從天然藥物中提煉的。只要有效，就不需去分中西醫。
方無古今，不需要去分老方新方，對病人有效就是好方。比方說有些治療急性發炎，像蜂窩性組織炎、細菌感染，病人最好去找西醫，用抗生素壓下發炎的情況。所以要選擇中醫或西醫，急性症比較適合去看西醫，慢性病則適合用中藥慢慢調養，病人不可能一直吃抗生素、止痛藥。其實台灣人是很幸福的，同時有中、西醫，又有健保，全世界找不到一個地方這麼方便，大家應該要珍惜。
10.中藥有不同的劑型，如水劑、藥丸、藥粉或科學中藥，請問病人該如何選擇？
中藥分成湯、膏、丸、散，現在的科學中藥是把這些濃縮，比方說這個要是十人份的，如果做成水劑，需要很大的儲存空間，大家也不方便使用，所以在gmp工廠內，就先把這十人份的藥濃縮、製成粉狀，所以粉不是藥材直接磨粉。
但是原藥材需要藥引，比方說有些藥材是脂溶性的，就要用油引出；有些藥材需要酒精，就要加酒。所以在煮的時候不是加下去就直接煮，而是泡個十到十五分鐘讓乾燥的藥材先澎脹再煮，裡面的成份才能萃取出來。在藥廠中，每一種藥材用什麼方法可以萃取多少都有曲線，可以參考這些達到最高效率。
水煎劑在病人需要大量服藥的時候可以發揮比科學中藥好的功能，因為它的濃度可以提到很高。科學中藥比較乾燥，較不適合燥的體質，這些都是需要臨床經驗的。
人的經絡系統是目前最被西醫質疑的，因為看不到也摸不到，它早在《黃帝內經》裡就有這些記載，很難由科學證實。但是一些疾病不能用西藥治，像一些長期疼痛，不能用止痛藥，可是用針炙就可以止痛，而這些療效都是病人跟我們說有效的。
其他像膝蓋、腰痛、腸胃系統的疾病，也證實了用針灸治療有效。比如說消化不良和脹氣、顏面神經麻痺、三叉神經痛用針灸治療都很有效。經痛、頭痛也都可以治，療效甚至比止痛藥還要快，連醫師都會覺得不可思議。針灸其實還是會痛的，但是因為痛覺神經在表皮，所以下針快，通過的快，就不會痛。
耳朵上的穴道可以找到全身器官的對應點，過敏性的疾病可以利用插小針在對應點上達到緩和症狀的作用。另外，通常我們穿耳洞的地方是對應到眼睛的，穿耳洞或夾耳環，對女孩子的眼睛是會有幫忙的，但是打一排是不太適合的。
有過敏性鼻炎的人可以在位在法令紋與鼻下橫紋相交的迎香穴針灸按摩，可以馬上減輕鼻塞的症狀。但是要治癒則要看症狀屬性，中醫講的是平衡，只要能平順運轉，那他就不在疾病的範圍。比如說一個腰痛的病人，本來治療好了，可是之後又提重物，腰痛就可能復發。
12請問您在治療病人時，如何建立他們對您的信心，減輕對疾病的恐懼？
很多病人在生病以後會到處尋找治療的方法，這些病人就好像要穿過一座黑森林，卻不知道怎麼穿過去，這時候就需要醫生來領導他們。但是走在這座森林裡時，病人會有很多疑惑。所以我會說，你只能相信我們，我可以把你帶過去。醫療有點像在做口碑，我們照著過去的經驗和醫療書籍，不斷累積經驗，知道要怎麼做可以減少病人復發的機會、增進生活品質。
訂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