台灣外科醫學會 賴鴻緒理事長

 

外科醫學會第24屆 賴鴻緒理事長
學歷:
國立台灣大學醫學院醫學士
國立台灣大學醫學院臨床醫學研究所博士
美國匹茲堡大學臟器移植部研究員
美國洛杉磯加大小兒外科研究員
經歷:
國立台灣大學醫學院教授、副教授
國立台灣大學醫學院附設醫院教學部、師培中心主任
國立台灣大學醫學院外科主任
考試院醫師國考醫學倫理召集人
台灣外科醫學會理事長
台灣小兒外科醫學會理事長
台灣靜脈暨腸道營養醫學會理事長
太平洋小兒外科醫學會理事長
美國國際性醫學雜誌Nutrition編輯顧問委員
亞洲外科醫學雜誌副主編
獎譽:
台灣醫療典範獎
台灣教育部師鐸獎
台灣大學特聘教授
高天成紀念獎座
台大醫學院傑出教師獎


Q老師怎麼會想從事醫療工作?

這是一件有趣的事情,我自己也完全不知道原因。小時候我只知道,從前有很多醫師追求我的母親,雖然我父親並不是醫師,但是他們結婚的時候,父親誇口答應母親說,以後一定培養一個兒子成為醫師。

剛好我學業成績不錯,自雲林國小畢業就到台中一中念初中,升高中時父親就問我是否要到台北求學?究竟是誰先想到台北呢?這事件在我們家是一個“羅生門”。我覺得是父親自己想要來台北,所以他就要我來考建中。後來我考取建中,高二的時候,父親要求我一定要當醫師。身為孩子多少都會反抗吧?所以我偏不聽他的話,最後他沒辦法了,只好說隨便你啦!這時我反而不知道要怎麼辦?我看到成績好的同學都以醫科為志願,見賢思齊,於是我就跟著做。

另一個原因是,由於我是一名基督徒,閱讀了很多傳道士在醫療方面的事蹟,舉例來說,蘇格蘭長老教會最初是來到汕頭、廈門等地,當時還是在清朝的鎖國政策。傳道士發現,利用醫療來進行傳道是最好的方法,因為民眾普遍都有各自的民間宗教,要宣揚基督教一定會被驅趕、甚至被潑糞。然而,生病了總是要找人醫治,所以醫療傳道就有分量了。台灣的醫療工作是1865年馬雅各開啟的,1872年馬偕來到台北,他知道一定要用醫療才有辦法傳道,所以他學會拔牙技術再來台。

1895年甲午戰爭,台灣被割讓給日本,台灣人民免不了會被日本人打壓。當時馬偕已經回到加拿大,擔任當地基督教總會的議長。他知道日本人不會打洋人,一聽到台灣被割讓,隨即辭去當地職務,再度來台。馬雅各因為身體不好,就請了巴克禮來台南府城。另一位是蘭大衛。他們可以跟日本人談判,所以之後日軍的行動就比較平和一點。馬雅各、蘭大衛都是外科醫師,這是我高中時在教會學到的,原來醫療也可以傳道!所以我覺得當醫師也不錯。雖然後來在醫院工作,我並沒有經常傳教,不過我會幫病患禱告。

Q您怎麼會選擇留在台大醫院成為小兒外科教授?

大家都說,法律之前人人平等,事實卻不然;但是在醫療之前就真的人人平等,不管你生什麼病,住在哪種病房,治療方法都一樣,我認同這種公平對待的方式。在醫療工作領域裡,我認為基礎醫學是很偉大的,就像是基因工程,一個發現就可以使全世界受惠,可是我自知沒有那麼聰明,無法勝任。我考慮外科工作,比起內科乾脆,因為內科病人總是來來去去的重複回診,所以我最後就選擇外科。

前一陣子,我才辭去台大醫院外科部主任的工作,因為我兒子要回到院內成為外科主治醫師。回想我在台大醫院,開始是從事一般外科,我們那個時候,由於“反攻大陸”的政策,提倡生育,每年出生嬰兒超過40萬人,可是早年沒有產前檢查,新生兒患有先天疾病非常的多。當時小兒外科的醫師又很少,在台大醫院算是排名相當熱門的科別。

畢業後我先在台北榮總擔任R1一年,之後回到台大,完成外科訓練,因為我父親是彰化人,所以我決定回去彰化基督教醫院,當了一年的小兒外科主任。我一開始並沒有打算一定要留在台大醫院,我請教了恩師,他說我若留在台大醫院,就是學者型醫師,畢竟是醫學中心,就需要研究、教學;離開醫學中心就是單純做治療型醫師。我覺得當個醫師能盡本分照顧病人就很好,所以就回到彰化。我去的時候剛好整個中部的大醫院,只有我一個小兒外科醫師,病人多到爆炸,到了第二個月我開刀的病人人數就是全院第二多了。

其實小兒外科跟一般外科本來是隸屬在一起,但後來發現小兒照護與成人是完全不一樣的。例如大人自己會說出來哪裡不舒服,但小孩子不會表達;有些手術必須要等小孩子長大一些才能開刀;小兒加護病房的管路設備不同於大人,都很狹小;術後照護上又困難,像是頭皮針,要在頭皮注射。最初是用塑膠管找到孩童的四肢血管打針,但是他們的血管不易注射,常常找不到血管,所以就會把孩子頭髮剃光,直接在頭上找血管打針,這就是頭皮針。現在則有了很多打針的器具協助照顧幼童。

所以小兒外科有許多特別之處,加上當年小孩也特多,因此是個大熱門科。除此之外,我個人蠻喜歡小孩子的,像是我在教會都會跟小孩子玩,很是愉快。當然小孩子哭鬧有時也會很令人心煩,不過後來漸漸覺得小病人其實也滿可愛的,像是現在小病人進來門診都會跟我give me five,他們都管我叫做give me five醫師。我經常會想像,把小病人醫治好後,未來說不定他能成為總統或科學家等等,這讓我覺得成就感十足。

在彰化基督教醫院,白天的工作令人很有成就感,但是到了晚上,下班後我就不知道要做什麼了。那時交通沒有現在方便,要到台中還有一段距離。彰化也不像現在那麼進步,我感到無聊便跑去看漫畫,漫畫店老闆也是我的病人,他都不收我錢,我感覺很不好意思。有一次我趁老闆不在,趕快付了錢,抱了一堆漫畫出來,結果恰好被老闆發現,老闆還搶著幫我搬!總而言之,在彰化可以全心做好醫療服務發揮專業,然而其他生活比較單調一點,後來我還是選擇回到台大醫院服務。

當時要回台大醫院,一定要先去沙烏地阿拉伯服務。我從沙國回來之後,不到半年就破格被派去美國。當時肝臟移植團隊裡,只有一位外科醫師李伯皇教授,於是陳楷模主任認為要再派人出國進修學習,一則是肝臟移植一定需要兩位醫時同時進行,再者世界各國的肝臟移植都是從小朋友開始。陳明豐院長、許金川教授、林東燦教授等人,當時與我同時在美國,他們都是長我數屆的學長。回台灣後,早期肝臟移植我都有參與,但是我多半重點還是在小兒外科。

Q台灣的幼兒常見的先天疾病是哪些?

第一,最常聽過的「無肛症」;第二,肚子破一個洞,腸子整個外露的,稱為「腹壁裂」。造成「無肛症」或是「腹壁裂」的原因很多,這些先天疾病通常就是兩種原因:基因遺傳或是環境使然。無肛症有遺傳的成分,腹壁裂則較可能是懷孕過程環境因素使然。再來就是天生橫膈膜破洞,孩子的腸子會從腹部跑到上面的胸部,把心臟、肺部都壓扁,這些嬰兒出生時容易全身發黑,主要是因為肺部被壓的很小,氣體交換困難。有的孩子會在脊椎尾部長出很大的腫瘤,稱作「畸胎瘤」,其實就很像是連體嬰,只是「畸胎瘤」是一個發育不好的未成形胎兒。

Q現代人是如何開始重視產檢的?

大約30多年前醫學影像儀器發展迅速,隨著超音波的發明與普及,接著電腦斷層引進,而後核磁共振引進,我們逐漸發展出完整的產檢流程。產前超音波檢查,主要是用於判斷要不要人工流產、提早引產、或是需要剖腹產。在美國,產科醫師不會告訴父母嬰兒性別,只會診斷是否提早引產或剖腹產,反觀台灣,動輒因為產檢對醫師提告,實在很不合理。

羊膜穿刺抽取胎兒的細胞鑑定DNA,也是產檢的項目之一。科學家期待未來可以利用羊膜穿刺,以單一細胞得知個人的壽命、幾歲會得什麼疾病?若是以基因預測人的命運,著實令人感到不安,除了引起如同複製人一樣的道德議題之外,還有油然而生的歧視。

超音波

超音波主要是看「構造」,外科醫師的工作就是跟人體構造比較有關。超音波可以看到心臟發生什麼問題?腎臟是否有積水?橫膈缺損…。大約在1990年代,在美國發展出胚胎手術,將孕婦肚子及子宮打開,胎兒拿出來開刀,開完之後放回去,再將子宮及肚皮縫合起來。當時我們會派年輕醫師去觀摩,直到2000年的年會檢討,認為出生後再手術效果仍然很好,所以胚胎手術較少施行。

現在的胚胎手術更進步,可以從孕婦陰道進去抽取積水,比較不會有傷害,還有「EXIT」手術,利用胎兒剛出生,胎盤還黏在母體子宮裡,母體尚在提供氧氣、養分的那幾十分鐘內,來進行開刀。執行這類手術主要是治療橫膈膜疝氣、腎臟積水或是淋巴管瘤等。

橫膈膜疝氣會把腸子吸到胸腔,心臟肺臟反而不會掉到腹部,因為胸腔是負壓,所以是把臟器吸進來。至於腎臟積水,單邊的腎臟積水可能是輸尿管塞住,雙側的腎臟積水就可能是膀胱底下塞住了。淋巴管瘤是良性的腫瘤,一樣是塞住造成淋巴管腫大。淋巴管腫大在手、腳較沒有關係,但是偏偏很多都發生在脖子,壓迫到氣管,造成呼吸困難,因為嬰兒的氣管很軟,很容易堵到而缺氧。所以很多人就會在「EXIT」手術時,把淋巴管瘤拿掉。這些先進的手術目前仍然有些爭議。

再生醫學

目前我做最多的研究是再生醫學,尤其是肝臟再生。一個細胞為什麼會分裂?大致上有三種情況:一種是胚胎,從受精卵,慢慢發育成人。特別之處就是單單一個細胞,會分裂變成眼睛、變成頭髮,分裂成剛剛好兩個耳朵、一個鼻子,這就是一個計畫性的分化。第二種就是癌症,也不知道什麼原因,可能藥物、輻射,甚至是病毒感染,像是B型肝炎感染,細胞開始不斷的分裂,既不會分化也不會停止,就漸漸的吃掉其他組織,吸取全部的養分。第三種就是再生。比方說口腔黏膜破掉,一、兩個禮拜就好了,這就是再生的研究範疇。再以肝臟切除為例,肝臟切除之後,會成長到原來大小就停止了,而且再生出來的就是肝臟,不會是肺臟或是其他細胞。

回想我大學時胚胎學只得到60分,期末考當天陰錯陽差,借來的課堂筆記只拿到一半,念了一半就去應考,但是我現在卻有教授胚胎學的能力。我常常對學生說,短時間記不住沒關係,以後用到的時候能查到就好了。從事小兒外科,就要研究胚胎,胚胎發育各個不同的階段,每天會發生不同的現象,自然會記得很清楚。像是胚胎發育第26天的時候,剛好心臟在發育、肛門也在發育、骨骼也在發育,幾個加起來一起出問題,就是VACTERL syndrome,許多先天疾病,我們能依此做解釋,但仍然不知道確切原因,希望在基因研究發達之後,能夠揭開更多基因治療神秘的面紗。

Q要怎麼去向病人或家屬解釋科學,現有的醫療設備或經驗是有極限的這件事?

以產檢為例,國人很在意胎兒性別,其實有時候連性別都會弄錯,因為產檢時只能從有無陰莖來判斷,但是胎兒的陰莖很小,若是被擋住看不到就以為是女生。當初我的第一個孩子是男生,這個很明顯,我太太那時就一直長青春痘,因為懷男生會有雄性荷爾蒙經過胎盤到媽媽體內。懷第二胎時也是一樣,我太太也是一直長青春痘,我們就以為是男生,結果是女生。所以即使有了經驗,還是會判斷錯誤。

產檢涉及到許多變數,第一,有些疾病本來就不好診斷;第二,診斷從來沒有百分之百的準確,就端看醫師如何跟病人解釋。有些醫師做產檢時覺得一切都很順利,就告知病人一切都正常,染色體檢驗都正常,結果出生時發現少一根指頭、少一隻手。這之間變數太多了,有可能是剛好抽到發育正常的細胞,或者是真的沒有檢查到。

醫療行為的結果,有時候不會照著人們的期待去進行,很多都只能用經驗去預估機率。在溝通的過程中,要觀察家長的注意力是否集中,孩子一哭,家長會分心,要等待家長回神時的主動提問,要用家長能理解的語言去溝通。他們最擔心的是孩子失去生命,通常會跳過醫師的說明,只問孩子會死嗎?我們要耐心清楚解釋會發生的任何可能。

從前有位醫師手術同意書都寫的極為詳盡,有位患者開刀過程都很不錯,一切順利,但是病人出院前夕不小心從床上跌下來,產生了不好的影響,發現醫師沒有寫可能會從床上跌下來,於是就去控告醫師。於是很多醫師都會列出治療後,許多可能的併發症選項,並附加「或其他任何可能會發生的事情」,由患者自己決定,是否接受開刀。

我們在做醫療教育時,都會對年輕醫師強調「同理心」的重要,有些病人就要保證沒有問題,此時就看醫師怎麼跟他溝通。我想真正的同理心就像是,患者是自己的親戚或是家人,你會怎麼辦。所以有時候我就會跟病人說:「如果是我自己的家人,我會…,但是我不敢保證是最好的。」以我的信仰來說,很多事情是上帝決定的,我們就是虛心謹慎。

Q就現今發達的醫學而言,哪些小兒疾病仍然棘手?

在治療成人疾病時,通常同一種疾病,會有很多病患,一位醫師能夠專門治療單一疾病就會享譽盛名。但是小兒外科不是如此,因為小兒外科疾病有很多種類,單一疾病的病童人數都不多,醫師要能夠應對各類型疾病的外科病童。先天性心臟病,先天性腦部疾病、先天性腎臟疾病之類的器官疾病,通常較為棘手。

在小兒外科常見的就是膽道閉鎖(BA),黃疸是膽道閉鎖的症狀。不過,新生兒黃疸本來就很常見,高達90%的亞洲新生兒都會有。這種生理性黃疸,在出生後不久都會自動消失,沒有自然消退的黃疸經藍光照射也會消退。生理性黃疸形成的原因如下:人體紅血球的生命週期是120天,因為胎兒的氧氣都由母親供應,所以胎兒型血紅素不需要很好的攜氧能力,其成分跟成人型血紅素不同。嬰兒出生之後為了要自己呼吸,骨髓開始大量製造攜氧能力較佳的成人型血紅素,會把胎兒時期的胎兒型血紅素代謝掉,轉為成人型血紅素。胎兒血紅素代謝之後會變為膽色素,血液中短時間內累積了高量的膽色素,一時之間無法排出體內,就造成新生兒黃疸。

我們想想,本來需要120天生命週期的胎兒紅血球,要在3~5天內分解掉,就需要酵素,而黃種人與白種人一個很大的差異,就是我們的肝臟缺少某些酵素,所以黃疸的比例就比較高,非洲裔則介在中間。記得我在美國門診時,聽到其他醫師很擔心地跟我說遇到新生兒黃疸,我看到病歷姓張、姓陳,都會要他們不用擔心,一個禮拜就會退了。反倒是白種人一旦黃疸,我們就會很擔心。

膽道閉鎖出現的黃疸,它是一種延遲性的(prolonged)黃疸,意即超過三個禮拜依然有黃疸就要擔心了。也許是新生兒肝炎造成,這可以治療;若是膽道閉鎖,它就是一種比較特別的病。人的膽道就如同肝臟一樣,是由一個細胞多次分裂進而分化形成的器官,若是在與肝臟接合時沒有接好就會發生膽道閉鎖。膽道閉鎖手術困難度很高,統計數據上顯示,早期術後正好約有三分之一成功,三分之一無效,另外三分之一黃疸會好轉,但肝臟仍然繼續硬化。因為膽道閉鎖就好比是肝臟讓膽汁流出來的門堵住了,雖然可以用手術打開膽道,開口可能依然不夠大,只能擠出一些膽汁,留在肝臟的膽汁就會造成肝硬化。

早年黃疸的嬰兒,當外科醫師打開腹腔發現是膽道閉鎖,醫師幾乎無法救治,死亡率很高。在日本有一位葛西醫師,我的博士班指導教授──前台大校長陳維昭教授,就是葛西教授的學生。在葛西醫師還是年輕住院醫師時,有一次他的老師開刀時,看到是膽道閉鎖、沒有救的嬰兒,無奈的放棄手術,準備關上傷口、離開手術室。剛好跟他一起開刀的葛西醫師,當天只排這一台刀,不開此刀就沒事做,他就想試試看能否救回嬰兒,於是重新審視腹部,把肝門刮一刮,截一段腸子接上去,結果數年之後,發現這孩子竟然還活著,他回想整理出手術的過程,發明了Kasai’s operation(葛西氏手術)。現在手術更加純熟,膽道閉鎖的嬰兒能醫治成功的比率比較高了。

Q曾經有報導指出,有些侏儒症的人其實很反對產前的篩選,因為這樣他們的族群就會變少或消失,對此您有什麼看法?

我們回想看看,中世紀黑暗時期,每一次瘟疫盛行,“過街老鼠人人喊打”,人類就會開始撲殺老鼠,現今我們的知識進步了,才發現老鼠其實是很冤枉的,牠們傳播的是鼠疫而已,許多瘟疫其實是病毒造成的。瘟疫的變異形態萬千,下一次瘟疫降臨的時候,究竟誰能存活?我們都不知道。說不定是亞斯伯格、自閉症或是腦性麻痺的人可以安然挺過某些特殊的瘟疫?

我們是否可以做一個假設,若是某一天發生核爆,只有侏儒症的人可以存活下來呢?就像是我們至今也不盡了解,為什麼強大的恐龍滅絕了,但弱小的老鼠卻活下來了。現在的人類,因為科學很進步,一般人的生命型態都很穩定,所以人們並不太重視這些邊緣族群。然而,在科學不發達的年代,每一種人都是很重要的。

早年我曾經遇到一個案例,婦產科醫師在超音波底下看到胎兒患有「腹壁裂」,就認為應該把胎兒拿掉。產婦尋求我的看法,「腹壁裂」是我可以開刀治療的新生兒疾病,所以我建議不要拿掉。等孩子出生之後,才發現除了「腹壁裂」外,還少了一隻手。而我開刀只能處理「腹壁裂」,少一隻手我愛莫能助。產前超音波發現「構造」上的問題,幾乎都可以治療。超音波沒有診斷出來孩子肢體殘障,是因為腸子擋住了所以沒有看清楚,這就是無法保證的變數了。

這類問題不勝枚舉,就像是唐氏症的孩童,該不該生下來呢?我們知道不少父母無力照顧,會把唐寶寶送到國外去。甚至如果還有其他的孩子,你對這個身患疾病的孩子的關照與其他兄弟姐妹相較,就會有公不公平的問題,所以這些又變成哲學的問題。就我來說,上帝創造了生命,我們並沒有資格去拿掉。我們就是盡量醫療。但是就父母來說,孩子出生時發現病情比預期更加複雜時,他們的心情會更受傷、更憤怒,醫師首當其衝成為罪人,“醫師你說可以生下來的,怎麼結果是這樣?”因此,現在我也不反對拿掉了,無論是從社會、健保成本來看,或是以哲學成分來看,或是以其他兄弟姊妹的利益來看,都存在著許多不確定因素。

Q在醫療的工作過程,您如何凝聚團隊?

開刀是一個團隊共同完成的,開刀房是一個團隊,外科是一個團隊,整個醫院也是一個團隊,整個國家更是一個團隊。團隊本是一群人,分工合作完成一件事,再以數量多寡來區分大、中、小團隊,所以我常常說:「不,我們不是團隊,我們是一家人。」團隊跟「Family」是不一樣的,團隊的各成員各自做完自己的就回去了,但是家庭的成員還會問:「你會累嗎?要不要休息一下?」大家會互相關心。

我的想法是,團隊在治療疾病,而一家人是在治療一個人,但是我更喜歡的是肢體(body)一詞。團隊的成員可以各自為政;家庭的成員雖然會互相關心,可是你生病時,我的身體並不會疼痛;若是同一肢體,你是手我是腳他是鼻子,無論是誰受傷害,大家都全感到痛,感同身受油然而生。身為外科部主任,主持一個科部,我會盡力做到如同家人般的關懷,如果能做到彼此同為一體那就更好了。我當主任的時候同仁生病了,就算我再累,每天都會去看他三次,不只是關心他,我也會感覺到難過,就像是共同生命體一樣。我非常熱愛外科工作,我們有最好的團隊精神,情同家人,更像同一肢體的各部位,因為沒有這些特質,就不可能合作無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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